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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計不虛發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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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回到客棧,天色將晚,小雪在客棧裏等得焦急萬分,見他們回來,大為欣喜,問他們怎麽去了這許久。因為師父在邊上,陳靖仇也不好說什麽,只讓小雪和拓跋玉兒先去隔壁房裏,他將喬岱娘給的歸元蜜兌了水給師父服下。陳輔喝下歸元蜜,精神大好,已是起居無礙,大加讚賞,問陳靖仇哪裏求得的靈藥。陳靖仇也不好說那是喬岱娘給的,只說是一位朋友給的。他將陸仲愷算得的三件神器的下落跟師父說了,陳輔聽了,對女媧石的卦象也頗為不解。好在崆峒印的卦象很明白,陸仲愷也說到了長沙郡自有貴人相助,神器唾手可得,一行人便決定先去長沙郡。

長沙郡在江都西南,足有千裏之遙。他們買舟沿江而下,非止一日,這一天到了長沙城。長沙城雖然沒有江都繁華,也是個大都市。雖然陳輔服過歸元蜜後精神好了許多,但他功力盡失,這一趟遠途對他來說還是勞累不堪。到了客棧,陳靖仇見師父的呼吸有點急促,便讓師父在房中歇息,自己和拓跋玉兒、小雪去街上看看情形。

他們本想打探些消息,但一到街上,見人來人往,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,根本無從打聽。走了一程,漫無頭緒,小雪便道:“陳大哥,那位陸公子真說在長沙能有貴人相助?”

陳靖仇跟師父不好說陸仲愷和喬岱娘之事,拓跋玉兒卻已將此事前後都告訴小雪了。陳靖仇道:“是啊。只是我想不出有哪個貴人能助我。除非是小郡主。”

小郡主曾把神農鼎送給他們,還給了他們一艘大船,加上她的身份,當真可稱得上是“貴人”。拓跋玉兒見他嘴角微含笑意,心裏突然有點酸酸的,在一邊道:“陳公子,小郡主的大恩大德,你怎麽報答她?”

陳靖仇道:“是啊,真不知該怎麽報答她。”

他這麽說,拓跋玉兒更是生氣,鼻子裏哼了一聲,道:“陳公子,我倒有個好辦法。你是王子,人家是郡主,你以身相許,豈不甚好?”

當初和小郡主分手時,拓跋玉兒見陳靖仇望著她的背影出神,就使小性子挖苦過一次了。陳靖仇大是尷尬,訕笑道:“玉兒姐姐說什麽話。小郡主這般幫了我們……”

正在這時,他眉頭忽地一皺。拓跋玉兒還想反駁他,陳靖仇小聲道:“玉兒姐姐,小心,這兒也有妖物!”

長沙城雖然不如江都繁華,可也是個大城,街上人來人往,摩肩接踵。拓跋玉兒詫道:“這兒有妖物?”

陳靖仇按了按胸口,低低道:“是。只是,符鬼的反應很是輕微,只怕也是個不打緊的小妖。”

他見符鬼突然跳了跳,心知定有妖物在側。如果是陸仲愷、喬岱娘這樣的妖屬,那根本沒什麽,只是他擔心這兒有會害人的妖物。他向左右打量著,可是懷中符鬼現在紋絲不動,再沒反應,而街上盡是來來去去的人,哪看得出誰是妖物。他嘆了口氣,道:“唉,找不到。”

拓跋玉兒道:“找不到就算了。阿仇,還是去找崆峒印吧。小雪,你能感覺到崆峒印嗎?”

小雪能感應到神器,但她搖了搖頭道:“我感覺不到。只怕附近不會有。”

她剛說完,突然聽得有個女子高聲道:“小雪姑娘!”

在這兒居然有認得小雪的人,他們都吃了一驚,全都扭頭看去,卻見一邊巷子裏走過一個女子。陳靖仇一見她,記得這女子正是小郡主身邊那兩個侍女之一,名字卻已忘了,心道:“咦,這麽巧,小郡主當真在長沙?”

這女子已走到他們跟前,笑容滿面地行了一個禮道:“陳公子,小雪姑娘,玉兒姑娘,你們也在長沙啊,真巧。”

陳靖仇想不起她叫什麽了,正不知該怎麽說,小雪微笑道:“是小小姐姐啊。您怎麽也在長沙?”

這侍女正是單小小。她見了小雪,大是親熱,拉著小雪的手道:“是啊,郡主帶我們來長沙,沒想到你們也到了。方才我見小雪姑娘的銀發,心想是不是真這麽巧,沒想到真是你。郡主就在那邊,她也一直想念你們呢。”

陳靖仇聽她說什麽郡主也在“想念你們”,心裏一動,急道:“小郡主也在長沙?”

單小小道:“是啊,就在那邊看花呢。來,我帶你們過去。”說著,拉著小雪便向前走去。陳靖仇已是急不可耐,邁步便走,見拓跋玉兒站著不動,忙道:“玉兒姐姐,去看看小郡主啊。”

拓跋玉兒嘟囔道:“你去看,我才不去。”

陳靖仇見她又要使小性子了,低低道:“玉兒姐姐,別鬧別扭了。你不記得陸兄說要得到崆峒印,得靠貴人相助嗎?小郡主說不定正是那個貴人,她準知道宇文拓的行蹤。”

拓跋玉兒這才跟著陳靖仇向前走去,可是嘴裏仍在嘟囔著:“人家是貴人,你也別跟蒼蠅見著血似的,一聽她在長沙就眉開眼笑。”

陳靖仇一怔道:“我眉開眼笑了?”

拓跋玉兒道:“還賴!你笑得都跟什麽似的。哼!”

陳靖仇心道:“玉兒姐姐真會鬧別扭。”便道:“好,好,我不笑了。玉兒姐姐,走吧。”這時單小小一邊和小雪說話一邊走,見他們沒跟上來,停下步子道:“陳公子,小郡主就在前面,快來呀。”

前面拐過一個彎,是一個花攤,擺了十幾盆盆景花木,小郡主和另一個侍女正站在花攤前說著什麽。單小小走上前,道:“郡主,您看誰來了!”小郡主扭過頭,一見小雪,喜道:“小雪姑娘!你怎麽也在長沙,陳公子呢?”

陳靖仇聽小郡主問起自己,忙快步上前,行了一禮道:“郡主,陳某有禮。”他生怕拓跋玉兒見自己笑瞇瞇的又要鬧別扭,倒是一本正經。小郡主卻“嗤”一聲,伸手掩住口笑道:“陳公子,你也別太一本正經了。你們怎麽來長沙了?”

陳靖仇正待說,小郡主忽道:“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,來,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聊吧,我正有話跟你們說。”她見拓跋玉兒跟著陳靖仇走過來,襝衽一禮道,“玉兒姑娘,你好。”

小郡主這般行禮,拓跋玉兒雖然不開心,也只能還了個禮。小郡主道:“走,前面有個茶館,我們去那兒坐坐吧。”

他們進了茶館,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。甫一坐下,陳靖仇便道:“小郡主,你說有話要跟我們說,不知是什麽?”

小郡主低聲道:“你們知道嗎?宇文拓已經拿到了崆峒印!”

陳靖仇怔道:“郡主,你也知道此事了?”

小郡主反倒一呆,道:“你們已經知道了?”

陳靖仇點了點頭,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約略說了。小郡主聽得咋舌不已,待聽得宇文拓劈開海水,去龍宮奪得崆峒印,她嘆道:“唉,你們當時也慢了一步,其實早該把崆峒印拿來。”

陳靖仇心道崆峒印是氐人青春不老的源泉,拓跋玉兒就因為中了敖墨之計,破壞了封印,害得氐人都衰老不堪,當時怎麽好把崆峒印拿來。但事已至此,多說亦是無益。他道:“現在宇文太師在哪兒?”

小郡主道:“聽說,他領兵去了南嶺鬼窟,這一次我就是跟著他到的長沙。”

陳靖仇道:“他去南嶺鬼窟做什麽?”

“聽說,女媧石就在南嶺鬼窟。宇文拓得到了這個消息,生怕出亂子,便親自出馬去取了。”

陳靖仇驚道:“宇文拓的道行當真不淺,居然連女媧石的下落都找到了。他已出發,那我們可晚了一步。”宇文拓是領兵前去,而且已然出發,自己再追過去的話,想要搶先拿到女媧石勢必已不可能。

小郡主道:“是啊,女媧石是爭不過他了。我在他軍中伏下細作,聽得報告說,宇文拓亦在河西找到了伏羲琴的下落,已派人去取。”

一聽宇文拓派人去了河西,陳靖仇更是吃驚,道:“他連伏羲琴都找到了?這人……這人真是神通廣大!”

小郡主眉頭一揚:“陳公子,你也知道伏羲琴在河西?宇文拓的本事確實很大,所以更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。陳公子,你先前說過的九五之陣是用五件神器布成的吧?若他拿到了伏羲琴和女媧石,加上崆峒印,就有三件了。若他再找到兩件神器,豈不是大勢去矣?”

陳靖仇道:“這個郡主倒不必擔心,我師父說,九五之陣必須有琴、鼎、印、鏡、石五件神器才能布成,別的並沒有用,不然我身邊也已有三件神器了。”

小郡主又是一怔,扳著手指道:“陳公子身邊有神農鼎吧?再加崆峒印,不是就兩件嗎?怎麽會有三件?”

陳靖仇微笑道:“好叫郡主得知,在下得到兩位上古仙人相助,昆侖鏡現在也在我身上,所以宇文拓就算拿到琴、印、石三件神器,一樣也布不成九五之陣,他的野心無法得逞。”

小郡主道:“昆侖鏡在你身邊?這怎麽可能?”

陳靖仇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,便道:“是啊,就在九黎壺裏。宇文拓去了南嶺,那崆峒印是不是在他身上?”

小郡主道:“宇文太師天下無敵,但這一回卻犯下了一個大錯,他並沒有把崆峒印帶走。這件神器,現在交給了他的兩個部將,如今正是奪回來的好機會!”

陳靖仇聽得宇文拓並沒把崆峒印帶在身邊,信心大增,道:“真的嗎?這可真是個好機會。他那兩個部將在哪裏?”

小郡主嫣然一笑道:“陳公子,不必這麽著急。營中還有數百士兵,我們先商量個萬全之策再說吧。”

雖然小郡主說是要商量個萬全之策,但她一說自己的計劃,陳靖仇便覺天衣無縫,心道:“小郡主也真是客氣。她說商量,其實早就想好了。”小郡主的計劃聽來環環相扣,定無差錯,他點點頭道:“郡主真是神機妙算。”

小郡主又是一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先回去。陳公子,午後你便到西北軍營中來,趁機下手,我在軍營裏也會幫你的。”

小郡主又交代了兩句,帶著兩個侍女起身告辭了。陳靖仇心中感激,不免多說了兩句客套話。等小郡主一走,他扭頭見拓跋玉兒若有所思,臉色不是很好,就說道:“玉兒姐姐,你覺得郡主這計劃有什麽不妥嗎?”

拓跋玉兒道:“你那小郡主神機妙算,有人馬屁拍了好多,我一個胡女哪會覺得不妥。”

陳靖仇聽她話中帶刺,心知她定然又要鬧別扭了,正色道:“玉兒姐姐,奪回崆峒印乃正事。小郡主那麽幫我們,多謝她亦是應該的。”

拓跋玉兒嘀咕道:“她對你倒是全心全意,只怕這計劃早就想了十七八遍了。”

雖然拓跋玉兒是在鬧別扭,但陳靖仇心裏還是一動。這計劃不是好,而是太好了,倉促之間,小郡主真的能把前前後後都想得如此妥帖嗎?他笑了笑道:“郡主智慧過人,再加上她的身份,想出這個主意來也是順理成章,她又不知道我們到長沙來,哪會早就想好了。玉兒,你不記得陸兄也說,要得崆峒印,有貴人相助,唾手可得嗎?郡主就是我們的貴人啊。”

此時的西北軍營中,斛律安正吃完午餐,坐在案前細細讀著一部《三略》。他生得五大三粗,相貌醜陋,但人不可貌相,斛律安是北齊名將斛律光之後,與一般將領不同,他平時好讀書,向有儒將之目,一有空便手不釋卷。

正在讀著,門外響起了沈重的腳步聲。一聽這聲音,斛律安便知是上官震遠過來了。他放下書,朗聲道:“震遠兄,用過飯了?”

門簾一挑,上官震遠走了進來。他一進營帳,便躬身道:“馬上就去。方才我又去檢查了一下,一切都已布置妥當,明日便可施行。”

宇文太師手下,首將韓騰與次將斛律安號稱“二虎將”,加上上官震遠與楊碩,合稱“四部將”。韓騰年紀最大,自幼便是宇文氏家臣,其餘三人中,斛律安和楊碩都是出身世家,上官震遠卻是從行伍中脫穎而出的將領,出身平民,因此他向來不茍言笑,就算在斛律安這個交情最好的同伴跟前,亦是一板一眼。斛律安嘆道:“震遠兄,你我兄弟,就不必太拘於禮數了。”

雖然斛律安這麽說,但上官震遠仍是一本正經,將這個禮行完了,正待出去,卻聽身後有人道:“哎喲,兩位將軍都在。”

一聽這聲音,斛律安亦站了起來,和上官震遠都站直了,躬身道:“郡主。”

說話的,正是小郡主獨孤寧珂。她一手拎著一把壺,一手托了個漆盤,盤中還有兩個杯子,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。她倒了兩杯水,笑道:“斛律將軍,上官將軍,方才我帶小小和嫣紅去外面玩,發現那邊有一堵石壁,裏面居然有山泉流出,這水甜甜的,可好喝了,你們也嘗嘗。”

她說著,端起一杯水遞給斛律安。斛律安沒想到小郡主還有這份閑心,接過來笑道:“山泉水是不錯。不過,郡主,您也要當心點,山中野獸眾多,在軍營附近還沒關系,跑得遠了,萬一有什麽猛獸出來,小將可擔當不起。”

小郡主道:“不要緊,那兒連兔子都沒一只。斛律將軍,你快嘗嘗,好不好喝。”

斛律安接過水一飲而盡,讚道:“清澈甘洌,當真不錯。郡主愛喝這水,待會兒我讓軍士去接上兩擔,讓郡主泡茶喝吧。”

小郡主見他喝了,喜道:“是很甜吧?大興城裏的甜井水也沒這個好喝。上官將軍,你也嘗嘗吧。”

她說著,端起另一杯遞給上官震遠。上官震遠對小郡主整天在軍營裏隨意穿行很是不滿,板著臉道:“多謝郡主。只是小將從不喝冷水。”

小郡主見他不接,卻又遞過來一點道:“可好喝呢。上官將軍,我拎過來好累,你就嘗一口吧。”

上官震遠本來長著張苦瓜臉,此時臉色更加難看,冷冷道:“多謝郡主,但末將確是不喝冷水。”

斛律安見他聲音冷漠,暗暗叫苦,生怕他言辭僵硬,得罪了小郡主,讓她著惱,忙打圓場道:“上官兄,小郡主辛苦找來的山泉水,你就喝一口吧。”

上官震遠對小郡主極其看不慣。他自幼從軍,一刀一槍搏出個前程。在他心裏,身為軍人,除了軍中上司,誰的賬都不用買。但斛律安這般說了,他也無可奈何,接過杯來抿了一口,但又放下。小郡主睜大了眼看著他喝水,見他就喝了一口,叫道:“不算不算!就喝一口,這山泉不好喝嗎?”

上官震遠板著臉道:“很甜。郡主,小將尚有軍務在身,恕我失陪了。”說著,轉身又向斛律安行了一禮,便走出營帳。小郡主看著他的背影,眼裏已有淚花閃爍,斛律安怕小郡主使上小性子,到時她又要沒事找事地去找上官震遠麻煩,便道:“這水很不錯,上官不愛喝,我倒愛喝,麻煩郡主再給我倒一杯吧。”

小郡主見他還要,馬上破涕為笑:“山泉水是很好喝吧?斛律將軍,你愛喝,就再喝一杯。”說著,又倒了一杯。那把壺本來不大,倒出了兩杯,這回就只能倒出大半杯來了。斛律安接過來又是一飲而盡,又道:“對了,郡主,明天你不要去長沙城裏玩了。”

他最怕的是小郡主刨根問底,又要問為什麽不能去長沙城裏玩,萬一她惱怒之下,又跺腳罵人使小性子,那可讓自己頭痛不堪,幾同兵臨絕境。但小郡主並沒有說什麽,只是道:“明天我本來就不想去城裏。那斛律將軍,我回去了。”

斛律安道:“郡主慢走。”

他見小郡主倒也沒鬧,暗暗舒了口氣,坐回案前研讀那本《三略》。剛讀了兩頁,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。他治軍嚴整,軍中從來不會有這等胡亂喧嘩之聲,聽得這聲音,不禁皺了皺眉,放下書本轉身從兵器架上取下慣常用的四十斤重的銅錘,便向營帳門前走去。正待讓親兵立刻彈壓,看是哪一部不守軍紀,擾亂軍營,但還沒拉起門簾,外面有個軍官已急急地沖了進來。

這是斛律安的中軍軍官,得力部下,此時一臉惶急,急匆匆進來,差點撞上了斛律安。一見斛律安正在帳門前,那中軍叫道:“斛律將軍,大事不好,有人……有人殺進來了!”

斛律安大吃一驚,喝道:“是什麽人?為什麽不派兵圍剿?”

那中軍捂著肚子道:“斛律將軍,方才諸軍剛用過飯,很多人突然上吐下瀉,站都站不起來……”

這中軍說著,人已捂著肚子彎下腰去,額上盡是冷汗。斛律安更是吃驚,將銅錘放在地上,扶起他道:“中毒了?”見中軍點點頭,斛律安沈吟了一下,道,“快叫上還撐得住的兄弟,隨我迎敵!”

這些敵人居然在軍中膳食中下毒!斛律安根本未曾料到。雖然這兒本身是一支偏師,大部隊宇文太師也已帶走,但營中還有數百人在。本來有這數百精兵,當真稱得上安然無恙,但居然會遭到突襲,而且突襲之人事先下毒解除了軍隊的戰鬥力,實是始料未及。斛律安治軍既嚴,軍紀更是嚴明,他實在想不通敵人到底是用什麽手段下的毒。不管怎麽說,這次殺進來的,定不是易與之輩。他提起銅錘,邊上一些還能行動自如的士兵馬上傳下令去,但聚攏過來的只有三四十人,且都臉色煞白,看樣子也是勉強支撐著過來。

軍中膳食都是夥頭軍在做,要說有人下毒,實在難以想象。但事實就是如此,斛律安雖然身經百戰,卻也不禁有點心慌。對手下手如此陰毒,而且無影無蹤,實在令人生畏。他正待帶著這些人循聲過去,一邊的上官震遠急急地過來,快步走到他跟前,行了一禮道:“斛律將軍,郡主她也出事了。”

斛律安聽得小郡主出事,臉色更是一沈,低低道:“郡主也中毒了?”

上官震遠尚未吃飯,方才正要吃的時候,卻聽得外面的士兵不住呻吟,他震驚之下,馬上四處查看,卻見軍中上下,幾乎無人不是痛苦萬狀。他亦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把毒下到軍中飲食之內,馬上命人將夥頭軍捉起來審問。那幾個夥頭軍也嚇得面無人色,一個個矢口否認自己下毒,說做好飯後,除了小郡主派侍女拿了幾個野味過來要他們做一下,根本沒有外人來過。上官震遠聽得小郡主的侍女來過,馬上趕過去查看,卻見小郡主臉色煞白,哪還有方才拿山泉水過來時的嬌俏活潑。一問之下,小郡主說剛才就嘗了嘗野味,便成了這樣。

一聽郡主都中了毒,斛律安更是背後冷汗直冒。上官震遠見他神色凝重,低聲道:“斛律將軍,我去應付吧。”

他正要出去,斛律安攔住他道:“等等!”

上官震遠站住了。斛律安沈思了一下,低低道:“震遠兄,你即刻帶郡主離開此處,以防萬一。”

上官震遠一怔:“斛律將軍,難道還怕這些人嗎?”

他二人都是猛將,千軍萬馬都凜然不懼,就算有人來偷襲,他們自然也不會有半分懼意。但斛律安只是喃喃道:“小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。”

上官震遠恍然大悟道:“這些人是沖著那神器來的?”

斛律安道:“多半如此。”

敢來襲擊軍營的,肯定不是易與之輩。這些人下手陰險毒辣,而且謀定而後動,定然早有準備。斛律安本來不懼,但這麽多士兵突然間全都中了毒,讓他也有點忐忑了。自己雖然尚能支撐,可天知道這些人還會有什麽手段。他熟讀兵法,深知虛者實之,實者虛之的道理,從懷裏摸出一個木盒低聲道:“震遠兄,你將神器隨身帶在身邊,帶小郡主去南邊和太師會合,這兒由我應付。”

斛律安的本領,上官震遠一清二楚。如果來犯之敵連斛律安都無法對付,那就算有自己幫忙也無能為力。敵人的目標定是那件神器,自己將神器帶走,實是釜底抽薪之計,就算斛律安鬥不過敵人,他脫身總有辦法,到時這些敵人即使大獲全勝,亦是撲了個空。但小郡主若受池魚之災,就連太師都吃罪不起。他點了點頭,道:“好計。斛律將軍,這兒全靠你了。”

他將木盒放進懷裏,轉身便走。斛律安見他離去,心中一定,高聲道:“弟兄們,隨我前去迎敵!”

斛律安說罷,懷抱銅錘,大踏步向前走去。還沒走幾步路,卻見前面有幾人一路殺來,攔路的士兵紛紛退下。這些雖是精兵,但大多已中了毒,再一動手,毒性發作得更快,雖然人多,卻連武器都舉不起,不少人更是還沒動手就躺倒在地。斛律安心道:“什麽人竟有如此本領!”他對士卒向來體恤,見他們這樣死撐,只怕要任人屠殺,便高聲喝道:“斛律安在此,賊子,有膽的過來!”

殺進來的,正是陳靖仇和小雪、拓跋玉兒三人。他們三人按小郡主之計沖進營來,本來見營中士兵眾多,若進得營來,定難掩行跡,但直接殺進來,恐怕更難,誰知一動手之下,卻見這些士兵面帶痛苦之色,基本上已失去了戰鬥力,心知小郡主之計定然得逞。神器藏在宇文拓那兩個部將身邊,本來沖到中軍營來千難萬難,現在卻不費吹灰之力。只是陳靖仇見這些士兵根本動不了手,卻仍是死戰不退,就算中劍倒地,還有人要上前,實是有些不忍。突然聽得有人自稱是斛律安,他精神一振,道:“小雪,玉兒姐姐,那人便是正點子,別對付這些士兵了,沖過去!”

他們三人論單打獨鬥,這數百隋兵中沒有一兩個能擋得住他們一時半會的,更何況中毒在前。小雪本來就心軟,就連拓跋玉兒也覺得這樣隨意殺人未免勝之不武,聽得有人自稱斛律安,她道:“阿仇,崆峒印定在他身上!”

斛律安一聲令下,那些士兵如蒙大赦,紛紛四散逃開,一下子將中軍營現出一片空地。陳靖仇見中軍營帳外站著個中年人,看相貌,正是當初宇文拓來魔王砦搶神農鼎時的那兩個部將之一,便大踏步走上前去,高聲道:“是斛律將軍嗎?”

斛律安只道殺進來的是些三頭六臂、青面獠牙的家夥,誰知當先之人是個少年,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,暗暗稱奇,心想:“人說長江後浪推前浪,現在少年英豪屢出,聽宇文太師說起,江湖中有個叫徐世績的少年,二十多歲就糾集盜夥縱橫天下,而太原的唐國公李淵的兩個兒子也非等閑之輩,年紀輕輕就能領兵廝殺,原來這兒也有一個。”他見身邊的士兵雖然還能支撐,但全都中了毒,讓他們上前抵擋只是送死,便孤身上前,朗聲笑道:“我道是哪路英雄敢來捋虎須。小朋友,你膽子可不小,只是居然下毒,行事未免太陰險了點兒。”

陳靖仇聽他說自己下毒,臉不由微微一紅。這毒雖然不是自己下的,但小郡主下毒也是為了幫自己,縱然兵行詭道,此計想來確實有點陰險。他一時還不了嘴,拓跋玉兒卻大不服氣,喝道:“大胡子!你們自己偷偷摸摸地跑上魔王砦偷東西,還有臉說別人!”

斛律安自認光明磊落,聽這胡人少女居然說什麽自己上魔王砦偷東西,叱道:“小丫頭胡說什麽,斛律安什麽時候去過魔王砦?”

拓跋玉兒見他矢口否認,更是惱怒,罵道:“你這張臉好看嗎?還會認錯。賊眉鼠眼,一看就是個小偷!快把崆峒印交出來!”

斛律安見他們果然是為神器而來,仰天大笑道:“好一張利口,你要崆峒印,便問問我這銅錘答不答應!”

斛律安對宇文太師忠心不二,太師將崆峒印交給他保管,他便是連性命都可以不要,亦要保護周全。見這三個少年男女果然是為崆峒印而來,何況這些人居然還下毒,連一句話都不願再多說,上前揮錘便打。

陳靖仇見斛律安手中的銅錘極是沈重,但在他手上卻如拈燈草,心知他定是力大無窮之輩。如果和他鬥力,己方三人加起來也多半不是他的對手。斛律安說打便打,這一錘下來,顯然難以直攖其鋒,他左手撚訣,一個箭步沖上,喝道:“中!”

這一劍,刺的是斛律安的手腕。力大之人,行動多半不夠靈活,如果纏鬥下去,敵人這柄大錘橫掃過來,誰也擋不住,但如果先傷了他的手,那就好對付多了。陳靖仇自下山以來,會過的好手不知凡幾,功力比當初高了好幾倍,這一劍使得更是神完氣足,出手如電。斛律安見這少年一出手竟如此敏捷,叫道:“好劍法!”他手中的銅錘看似笨重,卻忽地一沈,陳靖仇本要刺他手腕,誰知銅錘忽然下落,劍尖竟刺到了錘頭上。“當”一聲響,陳靖仇只覺一條手臂都震得麻了,這銅錘直如有萬鈞之力,幾乎要將他的長劍擊得寸寸斷裂。他大吃一驚,右腕趁勢一抖,一下從錘下脫出,人已退出了好幾步,雙腳更是站立不住,在地上擦了一段才立定,眼中卻已有驚懼之色。

和他預料得不同,這斛律安不但力大無比,而且動作極速,竟是舉重若輕,極為高明,若不是自己抽劍抽得快,這一錘便反要將他的長劍打出手去了。拓跋玉兒卻不知陳靖仇一招就吃了虧,見他進了一招又退下,扭頭對小雪道:“小雪,阿仇一個人對付不了他,我們上!”

她們兩人走上一步,走到陳靖仇身後,拓跋玉兒道:“阿仇,別怕他,我們三個人和他打!”

陳靖仇已知一個人是對付不了斛律安的,見小雪和拓跋玉兒上來,現在三才陣已成,他信心亦是大增,心裏有了個主意,低聲道:“小心點,這人力氣好大。”

他們這三才陣已用過多次,就算敵人的本領大如敖墨,三才陣結成,一樣可以抵擋。斛律安試了陳靖仇一招,已知這少年功力不弱,但較自己尚有差距,就算三個齊上,威力定也大得有限。他冷笑道:“不錯,三個人一塊兒上吧,省得多事。”

他武功高強,身經百戰,不要說來的只是三個男女少年,便是千軍萬馬也不懼。可是正待上前,腹中卻是一痛,銅錘的分量似乎比平時重了許多,竟然快要提不起來。他暗道:“這是怎麽回事?難道我疏於練習,本事退步了?”可是回想起來,自己每天都在打熬力氣,功力根本沒有退步的跡象,卻不知為什麽竟會如此。但他也知道,若再撐下去,自然不是這三個少年的對手。自己一場輸贏也無關大局,只是明日的萬靈血咒卻只能放棄了,好在自己有先見之明,神器已交付上官震遠帶走,總算還不至於一敗塗地。

想到此處,他左手疾在肩頭被陳靖仇刺傷之處一抹,拇指上已染上了一些血痕,飛快地在銅錘上一抹。此時陳靖仇一劍正當心刺來,這一劍來得更快,眼見斛律安避無可避,長劍將他穿心而過,但陳靖仇卻覺劍尖上並沒有傳來刺入人身的感覺,倒似撲了個空。陳靖仇心中一詫,定睛看去,卻見斛律安的人影已在眨眼間不知去向。

遁術!

陳靖仇還記得那一回在泰山之巔,楊碩對東萊城施完萬靈血咒後,同行的韓老將軍便是以遁術將萬靈血珠帶走的,顯然斛律安也會這一門法術。要破遁術,唯有逆運五遁法術,但以陳靖仇現在的功力,若是施展此術,只怕會大傷元氣。就算斛律安,這般強運遁術,定然也會大損真力,陳靖仇實在想不通這人為什麽會在大占上風之際突然逃走,反倒有點疑惑。拓跋玉兒卻沒他想那麽多,當斛律安突然消失,恨恨道:“算你逃得快!”正要進大帳,見陳靖仇仍是站立不動,詫道:“阿仇,不快去找崆峒印嗎?”

她閃身就進了大帳。小雪正待跟進去,見陳靖仇仍然遲疑不動,小聲道:“陳大哥,你懷疑什麽?”

陳靖仇道:“小雪,這斛律安本領不凡,明明行有餘力,為什麽突然逃走了?”

小雪道:“多半是中了小郡主的計,也已中毒了。陳大哥,別想太多了,快去找崆峒印吧。”

陳靖仇喃喃道:“宇文拓這般厲害的一個人,怎麽會對小郡主根本不作防備?”

斛律安發覺中毒立刻逃走,倒也說得通。只是陳靖仇總有些不安,小郡主已經看穿了宇文拓有不臣之心,因此幫助自己,這一次才會如此順利,真應了陸仲愷卦中所說的“唾手可得”,可宇文拓對小郡主真的毫無戒備嗎?宇文拓不是個簡單人物,小郡主在他軍中來去自如,顯然他對小郡主極為信任,根本不作防備。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?

小雪聽他這麽說,心裏突然有點莫名的疼痛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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